Monthly Archives: 八月 2012

龍捲風

知道你跟現在那一位的一些事,我問你,你不會不快樂嗎?你告訴我,沒有特別不快樂,因為在他之前,曾經有一位很愛很愛的,說到一半,我已經懂你的意思了。
因為現在的一位,你不是不在意,但你卻沒有把事情真正的放上心,所以情況有多差,也沒有太大的關係。

全都因為當時那個人,闖進了你的生命,把甚麼事情都搞砸了。遇上他,那不是你被迷倒了這般簡單,而是你直覺得那種相遇,是一生一遇的宿命,不然沒有可能有那種巨大的、被重重地吸住了的感覺。

因而之後你對會遇上誰、有怎樣的發展,都沒再抱太大的期望了。因為那一次遇上他,那麼揪心的一位,你便已經在想,你要用上生命中多少的福氣,才能碰得上他呢?

情況就像人與龍捲風遇個正著,被它帶離了熟悉的地面,看到一片你想像從來未能企及的、姹紫嫣紅的金黃色——一種目眩神迷、不似在人間的經驗。

而你不認為一個人的一生能遇上兩陣龍捲風,又或是就算遇上了,你也不再敢被它再次帶到半空,然後狠狠地摔回地面。畢竟那次活回過來的經驗也太驚險,龍捲風走得遠遠了,你卻還在地上蠕動了一段不短的時間,用淚水混雜著泥土,好不容易才抖震地回到那個站立的姿勢。

自此以後你不再希望人生被吹得東歪西倒了,你寧願不用再見到那處明媚幻變的景色。只是每次有風吹過臉上,你都會想起那一段日子,會想起那時心臟跳得有如超出負荷的激動。還會猜想現在臉上拂過的一陣微風,會否是從那隻久未聯絡的蝴蝶,在地球某一處拍翼的後遺……


A&F裸男的雙重標準在於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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朋友問:「怎麼不寫寫A&F男的東西?」

對囉,為什麼不寫呢?因為我原以為事情太易理解,寫來也無意義,但觀乎近來一眾關乎女權主義、男女平等、雙重標準的討論,似乎大家又有點捉錯用神。

港女對A&F男如缺堤洪水的、失態虎狼的表現,其實都因為男模的膚色。

宅男迷的是港女台妹被譏笑,卻不見此事港女被批,彷彿是男女層面上的雙重標準。但假如把A&F男換上以亞裔男模為主的陣容,港女不會敢走過去熊抱親吻、飛擒大咬的。因為她們覺得那很CHEAP,與一向對宅男迷港女台妹的事情覺得很CHEAP一樣。

「鬼佬就無事」,在傳媒業工作的,都知道在香港是條不二法則。再低級的事情、概念、產品時裝,配個鬼仔或鬼妹來拍攝就OK了。

到蘭桂坊走過一圈,亦應該知道,同一件事情,例如當街泡妞、一見面二話不說就掃背抱腰索吻揸蘿抓胸,在港女的眼中,黃皮膚男士做是很偎瑣的,鬼佬做就變得「咁佢鬼仔性格呀嘛」。

更有趣的香港女生,會以自己不接受為恥,怕一翻了臉,自己就不夠OPEN,人也降了格。

跟外國朋友聊天時,我就提出過這個題話:「白人男生在香港的舉止,我看不出他們會對自己的白人朋友做相同的事。」

白人女生是法國人,一聽到便有點不好意思地皺著眉:「我懂你的意思,我為那些白人男人感到羞辱,他們在我們面前當然不會做相同的事,我們會一記耳光抽下去的,有些不知廉恥的白人雜種,在自己國家還表現得好端端的,到了亞洲面對著這裡的女人,就把自己當皇帝了。但我倒想知道這裡的女人為何都這樣笨?」

「因為她們大部份都沒有真的在外國生活過,但見外國人身體接觸多,就以為過了火的身體接觸都叫open-minded。她們以為你們白人女人的胸口和屁股都是可以隨便摸、朱唇可以隨便吻的。她們更以自己不夠open-minded、不夠國際化為恥。那是對另一種文化的誤解吧,而白人男人,很多都非常清楚她們的這種誤解,所以就變皇帝了。」

白人女生在苦笑,我便轉向那位帥得像模特兒,卻不跑去真的當模特兒的加拿大白人男生處。我知道他不是那種人,便刻意問:「你怎麼都不善用這事情,你長那麼帥,加上港女的心態,你是真的可以當皇帝的。」

「我知道她們在想什麼,跟一個白人男生牽手出街,我知道不少香港女生,那一刻在想什麼。我正正就是不喜歡這種感覺,那很討厭。」

「所以我說你有絕對優勢呢,相反港男跟白人女生在一起就比較少見了。」

白人男生說:「其實問題在於,港男都不敢泡白人女生,我問過不少女性朋友,她們對不同文化的港男其實是好奇的,但問題是,你們都不敢走過去攀談,她們也就只有乾等了。」

此時白人男生和我一同望著來自法國的一位,她笑一笑,便低頭不語了。

所以這事情,並不存在什麼男女平不平等,雙重的標準,不在於「男女」之上,而是在膚色之上。紅褲子上的一個裸男,各組比例完美的一排排肌肉,由哪一種膚色包裹,才是港女敢於投懷送抱的原因。因為那是於她們而言從上而下伸出來的上帝之手,在英美娛樂文化只越洋傳來美好事物的香港,紅鬚綠眼都是優質的,那是膚色的雙重標準而非性別。

好了,現在A&F男全撤軍了。如果港男要把事情弄成相同的檔次,下次書展漫畫展時,都把拋胸的o靚模都換上鬼妹模特兒吧。但港男在內頭一向的狼相,在這個時候又是否同樣敢於展露,並同時有種走上前將那彎隱約透露著腹肌條紋的腰枝一把摟住,問:「May I take a picture with you?」呢?就不知道了。

正如鬼仔講——你們都不敢!


香港的誠品可愛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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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少香港人到訪台灣,總要到誠品逛一逛。今個八月,誠品書店終於進佔香港,選址銅鑼灣希慎廣場八至十樓共4.1萬呎的空間,作為首家台灣地區以外的誠品分號。

香港誠品開業,香港人都很雀躍,但誠品可愛的地方,其實在於甚麼呢?

誠品可愛之處,軟硬內外都讓人趨之若鶩。先是走進店內的裝潢,書目處理有條不紊,書本比較不需被其他書擠壓在有如劏房籠屋的位置,予人們走動的空間及坐位亦更寬敞,燈光的設計不是大刺刺的世界燈,室內設計亦見心思及藝術感。另外叫香港人欣喜的,還有入手書目涉獵更廣,至於文化講座雖然又不一定太多香港人喜歡,但捧場客亦大有人在。

只是逛誠品的愜意,就在於這些原因嗎?細想之下不太對勁,談精品,香港精品不會被比下去;入手藏書,雖然香港書局普遍都把實用書放在當眼處,但往入一點走,選擇還是多采多姿的,在誠品找到的書,在香港的書局也多能找到;論設計氛圍,除了page one比較對勁,當然大部分也不比誠品,但書是買回家看的,裝潢著實又不是太重要;文化講座就更不是港客逛誠品常常會做的事……

那麼如果要講誠品的可愛,就讓我想起了一次到誠品的經驗。是哪一間分店呢?已經記不起來了,但那是一間座落繁華地段的分店,正值下班的時間,附近人好多。在門口的轉彎正欲進門,卻發覺裡頭怎麼靜得門可羅雀。

直至視線越過轉角處,才發現裡面人極多,卻沒有誰在說話,都在低頭看書。靜的程度是彷彿裡頭不存在一個人,但眼睛所見卻人山人海,而書本有時放回原位的聲音,也告訴你那種聲音的迴盪,是一種裡頭載滿了人,迴聲很快就被消滅掉的一種。

如果將人的動態都看成流水,那水幾乎是死的。每個人都或站或坐地在看書,偶爾走動也不是漫無目的,很快就去到另一個點上繼續棲著,或到櫃臺付鈔。

那麼在香港的誠品,會有這樣可愛的光景嗎?如果也把人看成潮汐,你一定會發現那是屬於消費的另一種動態。那是人在無目的地走著、掃視著、突然佇著、翻弄一下又週而復始的郁動。與之前講的一種非常不同。

在台灣的那種如湖靜謐的人潮,又為什麼可愛呢?因為讀書,本質好該是孤獨的事,眼睛在字行之間遊走的時候,真實存在的就只有讀書與作者,此外好該別無一人,惟其如此才是真正的「讀書」。在台灣誠品的那次經驗,就是看到了一片人海中,每位都在很纏綿地與作者溝通著,彷彿從天花上吊下了一個個有如飛機艙氧氣罩的東西,植入了站著的人的一個個大腦,連繫到作者的另一端,正在努力地傳輸著什麼似的。

這種可愛之所以可愛,可能基於讀書的人都迷信書本的力量,相信讀書總的來說都能夠讓人變得更好。看到很多人在認真地讀著,就像看到了許多人都會變得更好,從而整個社區都變得更有希望似的。

又或是,這樣看到許許多多同樣在孤獨認真地與作者溝通的人,會讓人覺得「也有人跟我一樣如此這般地孤獨過」的感覺,就沒有那麼孤獨了。孤獨感的減輕,有趣的,是不靠打破各自的沉默,而是只要各自繼續更沉默更專注於與作者的溝通當中,就已經好足夠了。

在裝潢、精品、入手書目、文化講座各方面,誠品在香港進行的移植絕對讓人有信心。只是那最可愛的,與怎樣的人在同一間書店看書(情況與用餐一樣,在乎的、最緊要不是食物本身,而是誰跟你一起用餐的道理一樣),卻絕非誠品所能控制。而你看香港到現在還有不少人在戲院劇場談電話,誠品的進駐又鬧得熱哄如名牌加盟旗艦店。大家一如湊熱鬧地在臉書搞甚現場直擊、打卡、叫嚷著要去朝聖又或是排隊擠進去什麼的,就令人不太抱期望了。

對誠品香港熱烈擁抱的,當然也不乏真心愛書的朋友,但卻也有不少認為「我愛誠品,你看我多有文化的人」,叫人非常受不了。

書店即將試行台灣敦南店24小時開放的模式,希望能夠比較安靜地讓人享受書本吧。只是這與那片擠擁卻又靜默的誠品的可愛,又是另一回事了。


要命的飯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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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飯局,十分要命。
一般的情況,希望到外面出席飯聚又或喝東西原因只有一個:就是因為朋友,見見很珍惜很喜歡的朋友。再多的一個原因,可能是在生活中遇到一些讓人覺得「這個人蠻有趣,如果可以找個機會跟他多談一下就好了」的人,基於一點點的認識——不用很多,有時一點點就足夠了——從而引起了想見見面的這個想法。
跟這兩類朋友聚局,總是令人暢快的。前者的一類,就算一整晚相顧無話,但只要能跟他們花花時間,仍然是非常情願的。至於後一類,一般先前預想的那個「想有深一點溝通」的感覺都很少出現錯估,自然也是愉快的聚頭。

只是有些喝東西或吃飯的場合,卻令人如坐針氈。例如被朋友拉到一堆他的朋友的聚會,又或是更糟糕的,是你以為正要跟一兩位朋友見面,但到達現場卻發現還坐著整桌陌生的臉孔。然後你坐下來,進入本來你就對他們沒有多大興趣的人的圈子,因為本來就不認識,興趣自然也無法滋長。
你打算為他而來的那位朋友,也不太可能一直就只黏著你談天,你也自就不得不進入那個人堆當中。

如果性格向來張乖一點的人,拿起袋子說一句再見就可以拂袖而去了,但基於向來習慣了的社交禮儀,又或是不希望自己看上去讓人感覺太古怪,一般人都會選擇繼續坐下去。
之後是硬著頭皮追趕沒頭沒腦、沒有前文後理的「他們」的話題。有些時候好一點,就是有人拿一些大路到不行的社會話題來東拉西扯一番,這雖然體貼到一些外來者的感受,但亦不能說不無聊。
更重要的是,你不會寄望在場的其他人會在之後的時候,開始說一些比較有意義的東西,因為他們本來也不一定很認識對方,也鐵定不會把心底話拿出來分享分享。然後一整晚,你就在那表皮不癢不痛的地帶蹓躂著,所花的時間,跟沒有出現過在家睡著了其實沒有什麼兩樣,因為根本沒有真正和誰「溝通」過、沒有「認識」過誰。

有一點是需要說明的,當然有一些場合,是你不得不去跟陌生人談天的。那當然也很要命,但情況又比較好一點。
例如工作關係要出席的飯局,在走進餐廳大門的前一刻,已經預備好把面具安在臉上安得好好,做好心理準備要進去,對一些壓根兒不認為有趣的事情和說話,裝作很感興趣,也準備好陪在人家沒趣的話題後面跟著笑。
但這是另一回事,因為一般這樣的飯局出席者,基本上沒有誰是真的覺得有趣的,大家都會很識趣,用完餐會盡快完事。而且,那是工作的一部分,要應付這樣的光陰心裡自然沒那麼難受。
但跟陌生卻又是「朋友」的人吃飯喝東西就不同了,因為你知道其實沒有太大必要坐著受罪,同時又竟然沒有逃之夭夭,加上,那是沒有薪水牽連的場合。情況有點像妓女,肉金收好後,提供服務是一回事,但被人沒頭沒腦地強暴又不能怎樣反抗,是另一碼子的事兒。

有些人在這樣的場合長袖善舞倒在行,一個晚上扯著不認識的人喝喝喝清清清,顯得樂此不疲。從來都不理解這種人,只是我卻非常清楚一點——我不是這類人。
每次出席這種晚餐,都希望是最後的晚餐,希望以後每個聚會都是與朋友好好地聊一晚的機會,每次看錶都是希望那一晚不要那麼快走完,而不是希望它快點完。希望時間都用在朋友身上,而不是錯擇於在人生往後的畫鬼遊戲中,都鐵定不會再相遇的人身上。

因為我真的很喜歡跟朋友聚在一起,直到死的那天,我相信都一直是。


不怎樣表達自己的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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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怎樣表達自己的人,總有他自己的原因。當中一個比較普遍的因由,是因為生怕一旦肯開口告訴別人時,卻發現另一邊的接收點其實都沒有接收著甚麼,又或是準確一點講,其實沒有誰在意。所以寧願把事情憋在肚子內,總比那「原來沒有人在意」的尷尬易於自處。

漸漸這類人就更習慣於把事情壓成一個個抽屜的秘密,一下子堆滿了一座巨大雄偉的圖書館,更不知應該從何說起。當表達自己的機會愈來愈少,更加經不起發現原來沒有人願意聽的挫敗。

只是說話回到開頭,這些事情沒有被說出來本也合理。因為這些細細碎碎如爛玻璃的東西,也不見得特別色采斑斕,本來就乏善足陳。事情之所以重要,單純就是因為它是那個人眼中「我」的事情,不是別人的事情。

因為關於「自己」,因而顯得好重要好重要。而本來就沒有誰,有義務要聆聽與他沒有關係的事情。也正正因為每個別人都這樣認為,認為自己的事情是一樁娃娃不得了的天大事情,也就自然不可能認同人家抽屜內那些暗啞的碎片有需要關注的道理。

在這個漫長的理解過程中——一個理解何以沒有人打算聽自己說話的過程中,又有一部份的他們,因為明白了世界上根本沒有誰喜歡聽別人的事,所以特別喜歡聆聽別人的事。因為不忍心別人沒有人聽他們的事,也因為至少那樣子可以建築一種溝通,彼此都有個人在旁邊、有個談話的對象,就能一同幸免於寂寞。

然後,這類人成為了陸地上唯一肯真正傾聽別人故事的人。拿著一個大袋子,鯨吞一百個人的一百個故事,通通都放進去。

袋口子卻是有進路,沒出口的。走在街上,你不會看得出誰拿著袋子誰沒有,但這個光景卻真實地存在。有些袋子不怎麼大,有些袋子卻非常巨大,可能因為選擇拿在手上的人著實不多,形狀被戳得模樣怪怪的。

背著包包的這些人,通常都會抽菸,你亦應該要理解他們為何總在吸吐。因為吐出來的那口霧,什麼形狀、往哪裡飄,都無從控制,這一點非常像人。唯一不同的,是不論何時,你希望它出現聆聽什麼的時候,它都甚少會有讓你失望。

說了老半天,你大概覺得頂沒趣吧。那你可以講講你的故事給我聽嗎?電郵可以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