徵狀(下)

傷心的時候，一天到晚都重覆著用不著太多思考的動作，一邊讓思緒纏繞著某件事，繼續抓更多歌詞放入耳膜，也繼續沒神沒氣地蠕動呼吸。

這種行屍走肉的狀態，就是某些人講，好像有個誰在身體裡面死掉了的感覺。然後如此這般，好不容易等到該睡的時候，就可以試著去睡了。

你知道睡得著的話，那些傷心的感覺可以完全進入靜止狀態，一如無波的湖面，只是愈靜默的時候，暗潮就總是愈發洶湧。集中力一拿回自己的掌心，就想起了許多不願記起的回憶。想到微笑想到生氣想到感動想到心痛，好痛好痛睡不著了，設想如果那句說話如果沒有講出口，那個時候沒有太著緊太憤怒太介意算了罷了的話，事情的發展會否有不一樣的結局?那個人又會否安好地仍然守在旁邊呢?

在床上輾轉反身了好久，入睡的願望有點像峭壁的頂端，一翻上去就是一個安全的世界，但手指總是差那麼一點點攀不上去，身上的皮膚卻已被尖石割得血淋淋了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一覺醒來，意識未趕得及告訴你現實世界的情況的幾秒，你以為所有壞事都未曾發生，那是一天之中最舒服的時候。

但當意識恢復過來，你立刻又是一陣刺胸錐心，一種懷疑心臟真的出了毛病的疼痛，罵一句髒話，希望當下只是個惡夢。反反身朦朦朧朧只想一倒頭就能回到那個昏昏的美好世界，哪一邊真實哪一邊虛無都不重要了，感覺將你導向無痛的那一邊。

反覆睡了又反覆醒來，最後又回到那種反反覆覆的渾噩生活，但今天比較好，因為今天要上班了，好累好累但總好過閒著沒事做。起床梳洗，原來上班都可以是一份好差事，看見大鐘，那個人應該也是睡醒的時候了，唯一關心的，是那個人傷心的時候，時間是怎樣捱過的。

只是電話彷彿壞掉了一樣，也沒有響，你也不敢按那排本能就自然排列得出來的數字號碼。

可能，現在地球上正傷心著的千百萬人，他其實都不在當中。